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听村里的老人说,五中那块地,历来都是乱坟岗。我们老家的老习俗,成年人寿终正寝,要埋在祖坟。没成年就夭折了的,或者死的不明不白的,或者是被判了死刑家里收尸回来的,就埋在五中原来那块地的乱坟岗里。 乱坟岗里住着狐子。狐子是传说中的一种半狐半仙的动物。陈家店的老谢是个老光棍,穷了半辈子。有一年他从南岗拉了一车西瓜去陈家店的集上卖,为了绕近路走了乱坟岗,碰巧看见一只狐子盘膝而坐,俨然一个道士坐禅入定。老谢胆儿大,走到狐子跟前儿给狐子轱辘了一个西瓜过去。狐子竟然站起来给他鞠了个躬。回来跟别人说,别人都说他胡咧咧。在村民普遍的认知中,狐子半狐半仙、可男可女,会变成美女迷惑青年小伙儿,钻进他们的被窝鬼混,第二天,青年就会被发现射了一被窝浓精,干瘪在床上挺尸;或者变成眉目清秀的小伙儿,勾搭思春的大姑娘,在和她们交媾的时候吸食她们的气血,结果大姑娘一夜之间变成老太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老谢遇见狐子还给他鞠躬的事儿。 但老谢却在几年内突然发达了,不但莫名其妙的娶了个年轻的东北媳妇,还在给自己家挖猪圈的时候挖出来一本专治肝病的医书。老谢识文断字,照医书上的方子抓药专治肝病,简直药到病除,很快就发财了。 后来,乱坟岗被蓝色的围挡围了起来,听说要盖一所中学,解决当地学生上学难的问题。当时老谢已经是一方士绅,他到县政府苦苦哀求县领导保留乱坟岗。县领导把老谢递过来又被推回去又被推回来的红包塞到上衣口袋里,握着老谢的手说,我知道陈家店人对那一土块地有感情,毕竟埋的都是自己村里的乡亲。可是这块地是要盖学校的呀。国家说了,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啊! 五中还是建起来了。建五中的时候,看风水的大师在五中正南方向的沙滩上埋了一只石赑屃。一大块石头从太行山运来,刻成赑屃,背上驮着建校的碑文。石赑屃头北尾南,镇压着乱坟岗的鬼气,也镇压着五中的风波,同时也镇住了老谢的福气。半年以后,老谢的东北媳妇下田拔草的时候一头撅在棒子地里,死了。两年后,老谢的医院也因为医死了慕名而来的石家庄的一个大官儿的侄子,被查封了。老谢又变成了穷光棍。 但五中却红红火火,没几年就成了县城最著名的重点中学。附近村里的小孩儿,从小就被家长叮咛:要想吃上商品粮,考上五中大学堂。 那年夏天我爸驼着我的铺盖卷和我一起骑着自行车从二十里外的农村来到五中报道的时候,正是翟抗美当老师当的最得意的一年。翟抗美和我家是一个村儿的,以前每年过年他都去给我爷爷拜年。现在我爷爷退休了,而他已经是全县最著名的数学老师。我爸带我去拜访他,让他多照顾着我点儿。他对我爸说:“放心吧,又不是外人,能不照顾吗?”说着把我爸带来的玉溪烟放到茶几里接着说,“我看了,小丽正好是我教的一个班里的学生。”我忍不住提醒他:“我叫小煜,不叫小丽。小丽是我姑姑。”翟老师呵呵大笑,说:“嗨,你姑姑也是我学生。你跟你姑姑长的真像!”后来,初中三年,他一直管我叫小丽。我也懒的纠正他。 翟老师虽然年近半百,但风度气质确实非常脱俗。他一米九的大高个儿,瘦高挑儿,眉毛又黑又长,眼角总是带着笑,讲课风趣幽默,把我们班的女生都快迷死了。他还会气功,上课的间隙发起功来,大家都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发完功大家按照翟老师的指示把左右手合在一起一对照,果然发现右手食指比左手食指长了一截儿。 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好色。喜欢往女生宿舍钻。晚自习一下课,就钻到女生宿舍里以检查卫生或者检查就寝情况为由赖着不走,吓的女生睡觉都不敢脱衣服。后来,张云坤说赵小进最喜欢的姑娘杨洁被翟抗美给睡了,赵小进脸煞白煞白的。张云坤还说,杨洁屁股那么圆,没被睡过才怪了呢!赵小进脸煞白煞白的。 五中拆掉了两排八十年代初的平房教室,开始盖教学楼了。盖楼的农民工又能吃又能拉,很快把学校仅有的并且露天的公共茅坑给拉满了屎。九月份下起瓢泼大雨,下了两天还不停。雨水灌进厕所,把茅坑里的屎和尿和盘托出,变成粘稠的黄褐色液体顺着学校甬路的排水明沟肆意流淌。上厕所的女生尖叫着踩着一路垫过去的红砖小心翼翼的跳过去,跳一步就尖叫一声。本来就拥挤的女厕所更是排起了长队。隔壁男厕所的男生一边尿尿一边放声歌唱,本来就不擅长憋尿的女生听了男生的尿尿歌儿更加憋不住,很多人都尿了裤子。生来鲁莽的刘晓蓉一赌气,跑到教师家属院去翟老师家借厕所。一路小跑过去,情急之下忘了敲门,一推门正好看见翟老师正撅着屁股抱着孙溪在沙发上办事儿。刘晓蓉吓坏了,赶紧关上门退出去。门里边也吓坏了,翟老师爬在孙溪身上不敢动,孙溪说:“老师你别停啊,快点儿!”翟老师闻言正要继续,刘晓蓉推门又进来了,红着脸跑到厕所尿尿。一边尿尿一边喊:“老师,我借你家厕所用用。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客厅里翟老师哼哼了两声,早泄了。 秋天来了。秋天又来了。有一天物理老师值夜班正好撞上翟老师从女生宿舍溜达出来。物理老师早就看翟老师不顺眼,要故意给他难堪,大喊一声:“谁呀?别动!抓小偷!”翟老师只好站住。物理老师上前一脚把翟老师踹到,又用膝盖顶着翟老师的肚子扇了他两个耳光。翟老师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喊,打死人了,疼死我了!好多女生从宿舍里涌出来,好多男生也从对面院里的男生宿舍涌出来。医院去了。后来有两个多月时间,数学课都是一个姓赵的老师带的课。赵老师说,你们翟老师不当演员真白瞎了。他挨了两个耳光不假,但去医院检查根本没事儿。就这样硬是住了一个多月院,说自己耳鸣,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明摆着讹诈你们物理老师。讹了你们物理老师两万块钱哩。 我们快毕业了,物理老师却出了事。我们班的班花杨洁,恰巧也是我们学校的校花,恰巧还是她们村的村花。听说社会上有个叫仝二的青年看上她了。仝二经常纠集三两个小流氓到学校门口等杨洁。有一天,物理老师骑着自行车从校门口出来,正好遇见这几个社会青年跨在摩托车上吃着冰棍等杨洁。物理老师血气方刚,忍不住呵斥他们:“这是五中知道吗?不要在五中门耍流氓知道吗?滚!”社会青年把烟屁扔到物理老师脸上,骑上摩托车扬长而去。物理老师气得三煞神尸暴跳,五灵豪气飞空,蹬上自行车就追。五中门口是一个很大的下坡路,路两边是村里的鱼塘。物理老师在重力作用下冲下坡去,头发被迎面的逆风吹的飞扬起来,放佛纵马扬刀的关羽。下坡的自行车并不比摩托车慢,可是等他追下坡,却发现刚刚还在逃窜的社会青年忽然调转车头在坡下等着他。物理老师突然感到害怕,赶紧掉转车头往坡上骑。可惜下坡的时候摩托车甩不开自行车,上坡的时候自行车可比不上摩托车。社会青年很快追上物理老师,一脚把物理老师踹倒,把他的自行车砸烂了扔到鱼塘里去了。物理老师的脸上身上在外力的作用下被打的稀烂,肋骨折了三根。这一幕恰好被在鱼塘边采气的翟老师看见了,翟老师赶紧跑回学校喊人。从初三四班、五班教室里涌出四五十个男生,他们拆了桌子,拆了凳子,拿着墩布,甚至扫帚、脸盆、水桶跑出校门包围了社会青年,很快,社会青年变得比物理老师还惨,他们的摩托车也被砸的稀烂扔到了鱼塘里。要不是后来陈家店派出所的警察出动,死的肯定不止仝二一个人。 仝二死了。虽然他的鼻梁被凳子腿砸塌了,两个肋骨被人踹折了,但最后要了他的命的,却是小腹上的一处刀伤。这一刀从仝二肋下穿进去,刚刚好切到仝二的肝脏上。仝二的眼睛死鱼般突出,脸也扭曲变形,仿佛死都不相信有人会拿刀捅了他。但问题是,刀是从哪来的呢?没人看到是谁把刀带出来捅进了仝二的小腹。陈家店的警察的调查最后也不了了之。 物理老师提干了,当上了教导主任。学校的教学楼也建好了,教学楼里每层都有干净明亮的卫生间,一下雨就泛滥的公共卫生间被拆掉了。翟老师后来再也没去过女生宿舍。他蓄起了胡子,戴上了老花镜,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孙溪和赵小进好上了。赵小进和孙溪在操场约会,在小花园约会,在晚自习后熄了灯的教室里约会。赵小进说,翟老师阳痿了,自从刘晓蓉去他家上过厕所以后就阳痿了。赵小进还说,他是听孙溪说的。他还说,孙溪就是个婊子,不操白不操,他说他根本就不爱她。 我们毕业的前一天,我和潘玉峰左鹏亮在教学楼的楼顶上躲避蚊子和酷暑,后来干脆在楼顶睡觉。那是我们学校的制高点,也是方圆十里内的最高点。从教学楼的楼顶望下去,远处的曲阳桥村和东曲阳村闪烁着零零星星的几盏灯光。萤火虫飞过来飞过去,像一团会发光的雾。学校西边是一片苹果园,那里也曾经是当年乱坟岗的一部分,那里比夜晚还黑。潘玉峰刚学会抽烟,他嘴里的烟头一闪一闪,劣质的桂花牌香烟味道很呛鼻子。他说,杨洁从来没被翟老师睡过,也没被仝二睡过。她还是个处女。我们问他何以见得。他说,我听卫生院的医生老谢说的。老谢说,女人是不是处女,从她的胳膊上能看出来。处女的胳膊上有一道细纹,我今天特意看了杨洁的胳膊。她的细纹还在。 十五年以后,潘玉峰和杨洁结婚了。十七年以后,他和杨洁生了个儿子。后来,我再也没回过五中。听说开发商把五中前边的鱼塘填平了盖了商品楼。挖地基的时候挖出来一只石赑屃。石赑屃在工地扔了几天,就被县政府带来一帮考古队拉到县城里去了,考古队说这个赑屃是唐朝驻守真定的节度使成德军刻的。再后来,五中的教学质量急剧下滑,物理老师和数学老师都退休了。老谢已经死了好多年。潘玉峰儿子满月的时候,他搂着我喝了很多酒。杨洁抱着孩子让我劝他少喝点儿。他摆了摆手说,我跟小煜我俩喝点儿酒,没事!他还说,上学那时候最爱杨洁的就是他了,比赵小进、张云坤什么的都爱。后来我也喝了很多酒。我对潘玉峰说,我也爱杨洁,你还记得仝二吗?杀了仝二的那一刀,就是我捅的。 *此文章为原创作品,非商业使用转载务必保留本文地址及原作者,商业使用请联系此市外媒体看娄底新安晚报人文两交市外媒体看娄底新安晚报人文两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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